‌现实社会制度不可能那么纯

陈建国（江西省社科院）

回想“史无前例”的年代，要求每个人“狠斗私字一闪念”，树立纯洁的无产阶级思想，心中不允许有任何私心杂念。有一点私心，就三番五次做检讨。看看今天的现实，想把每个人都变成“圣人”，真是用心良苦，事与愿违呵！

这是为什么呢？难道这种“人人都可成舜尧”的想法不对吗？

因为人的思想不是头脑里固有的，更不是娘胎里带来的，而是对现实社会的反映。现实社会不变，你却要他的思想转变，这怎么可能？复杂的现实社会，必然导致人们思想的复杂化，这不以人的主观意志为转移。

一、 现实社会是历史的产物

今天的中国是从历史的中国发展演化而来。中国从西周算起，至少有近4000年的正规国家治理和演化历史。这些都会通过历史著作，甚至小说（如《东周列国志》）延续下来。特别是历史体裁的戏曲节目，把封建社会的历史演绎得生动有趣，深入人心。所以，不要想着在中国“清除封建遗毒”，这是根本办不到的事情！另一方面，封建的那一套东西就真的都是“遗毒”吗？有没有在今天还能发挥作用，有强大生命力的东西呢？回答是肯定的。否则，我们为什么还要弘扬优秀的传统文化呢？用一句老话说：“对封建社会也要一分为二”。英国是最早实行资产阶级革命的国家，欧美都是跟着英国学习资本主义的后起之秀，但英国至今保留着神圣的“女王制度”。无独有偶，发达的资本主义国家日本，对于象征封建社会的“天皇”也是尊敬有加。它们都不傻，都不会把资产阶级革命搞得那么彻底。这是为什么呢？

原来，今天社会的发展以昨天的社会为基础。没有这个基础，你的新社会是从天上掉下来的吗？

拿这个观点来看当年的“社会主义革命”，要求完全彻底地清除“封、资、修”的东西，实现纯洁的社会主义，实在是太天真了！愿望很好，社会“绝对纯”的想法却脱离实际和违背辩证法。

这种绝对化的想法，是执行一条极左路线的思想意识基础。要革命就要彻底，不能半途而废，不能修修补补。结果给全民族带来巨大灾难，到今天还有很多人不认识，还在哪里埋怨，认为党中央不应该粉碎那个什么“帮”，让中国走上一条“资本主义道路”。

二、 世界各国相互影响、渗透、融合越来越紧密

现实社会的复杂性还由于世界各国的相互影响、渗透、融合不可避免。你以为我们关起门来，杜绝一切对外交往，不搞对外开放，就可以让自己的“社会主义制度”纯了又纯吗？这是妄想！这种想法本身就违背了马克思主义。马克思、恩格斯教导我们要做世界公民，要用自己的先进制度、先进思想去影响全世界。因为“胸怀祖国，放眼世界”是无产阶级的阶级本性。毛主席也教导我们要胸怀天下，最终要“解放”受苦受难的世界劳动人民。既然你的制度先进，还怕什么对外开放呢？

事实上开放是相互的，中国一些好的做法正在成为世界各国学习的经验。比如中国的“鞍钢宪法”，明明是社会主义的东西，为什么让北欧一些国家学了去，而且搞得比中国“更像社会主义”呢？这难道不好吗？我们提出“人类命运共同体”理念，就是接受了这一事实，要把好的经验贡献给全世界。这对于提高中国的声望，对于社会主义制度的名声，只有好处没有坏处，何乐而不为呢？

在国与国的交往中，影响是相互的，我们的好东西走出去的同时，人家的东西也进来了。资本主义国家的东西一进来，有些人就要坚决抵制。结果以系统管理为名义的一套现代企业管理制度，还是被引进来了，成为我们企业管理课程的主要教材。这是国外资本主义国家通行的企业管理制度，你难道就不怕被“资本主义化”吗？说我是要学习其管理经验，不学习其资本主义本质。果真如此吗？掩耳盗铃而已！

这种情况告诉我们：将封建主义、资本主义、社会主义三种社会制度绝对对立起来，老死不相往来的想法和做法，都是错误的！阿拉伯一些国家，名义上保留国王制度，实际上早已经资本主义化了。到了今天，这三种社会制度是你中有我，我中有你的复杂关系。今天的社会制度，要绝对纯是根本不可能了！

承认这个事实，在社会理论上的重大意义就是：传统的三种社会制度的划分标准已经不成立了，因为它不符合实际。

三、 国家的社会性质由占主导地位的社会制度决定

传统的社会主义理论，认为共产党领导，加生产资料公有制，再加按劳分配，就是社会主义社会“三要素”。这种说法在苏联解体的现实面前碰壁了，但国内还有不少人相信这一套。事实是：党的领导不决定社会性质，执政党的性质才决定社会性质。当执政党只为当权者谋利益的时候，它已经变质了，前苏联的社会性质早就变了。公有制只剩下外壳，实质是政府官员所有制。

既然一个国家内部存在着多种社会制度的成分，分配本身就已经复杂化了：有按劳分配、按资分配（如股票分红）、按需分配（如扶贫款），所以，分配制度也不可能成为社会制度的决定因素。

华为公司一心为国，为人民谋利益的事实，让我们对一些“私企”刮目相看。而且绝对不是只此一家，中国有一批私企已经姓“社”，这是铁的事实。这更雄辩地说明：生产资料所有制，不能作为划分社会制度的依据。

现在的事实是：国家的社会性质，由占据主导地位的社会制度决定。弄清楚这个问题，必须先纠正传统的关于三种社会制度的划分标准。封建主义，就是皇帝有至高无上的权力，他不叫皇帝叫别的名字也一样。封建社会的基本特征是“人治”。对于资本主义，则是一切决策以资本增殖为目标；连资本家本人，都是为资本服务的，可以叫“钱治”。社会主义顾名思义，应当是一切以社会效益为决策目标。采用决策目标来划分这三个“主义”，符合“主义”一词的本来含义。在很多情况下，社会效益好的项目，资本效益也好。所以社会主义与资本主义能够“和平相处”，因为好的经济效益是产生社会效益的前提条件之一。

国家的社会性质则按以下原则确定：占据主导地位的社会制度的性质，决定该国家的社会性质。说中国是社会主义国家，就是说社会主义制度在中国占据主导地位，资本主义和封建主义处于从属地位。

四、 实事求是地对待不同社会制度国家间的关系

承认世界上三种社会制度是混合在一起的，国家的社会性质不是绝对纯，仅仅标志着占据主导地位的社会制度是什么，除了要实事求是地对待自己的国家，更要实事求是地对待不同社会制度的国家间关系。

现在的国际战争，都是由资本的逐利本性所决定的。不打仗军火商怎么赚钱？所以我们看到帝国主义国家内部有反战游行，不要以为这些是共产党组织的对抗政府活动。更大的可能是，人民群众自己要求和平推动社会进步的努力。

现代资本主义世界，看到中国经济发展形成的巨大市场，愿意给我们投资或者贷款，决不是同情或者支持社会主义，而是资本逐利的本性使然。可以说，他们更看重的是国与国的关系，你搞什么“主义”是你自己的事情，与我无关！淡化意识形态冲突，是当今世界国与国之间交往的基本特点。

五、 人类最终要走向共产主义

认识到当前三种社会制度共存的事实有什么理论和现实意义呢？

首先，这种混合状态不是共产主义者所追求的，而是由于生产力发展水平的限制，特别是社会管理的水平太低所造成的。

所谓社会主义管理制度，常常成为在资本主义和封建主义管理制度之间，取一种折中的形态。“以人民为本”是社会主义者常喊的口号，真正落实下来却非常困难；搞得不好，就会成为“以人民币为本”。这不能简单归结为封建主义遗毒没有肃清，或者资本主义意识形态入侵，因为三者的混合是正常状态。

社会主义和资本主义的关系，不是谁战胜谁、谁消灭谁的问题，谁都消灭不了对方，本质上是谁领导谁的问题。主张“一国两制”，就表明共产党要领导资本主义。向共产主义前进，社会主义与资本主义将会同时退出历史舞台。

从经济基础说，既然共产党的目标是实现共产主义，而共产主义又不可能在一个早上突然实现，那就必须点点滴滴地、潜移黙化地向社会加注共产主义因素。例如，逐渐扩大按需分配比重；重大经济和科学决策，事先征求广大人民群众意见，如此等等。如果连生孩子、入幼儿园、上学、看病、住房，这样一些最基本的民生问题，都不能实现按需分配，免费解决，那不是离共产主义越走越远，又是什么呢？共产主义是社会主义的目标和前途，这一点应该尽早体现出来。

从上层建筑说，社会管理制度的革命应该尽早开始。干部与群众的关系本来是互补的，而在今天的中国，这种互补关系遭到严重破坏。各级各类官员的贪污腐败，达到了登峰造极的地步，不要说在中国革命史上，就是在世界范围内也是最严重的。这实际上就是极其落后的干部制度造成的，而干部制度是政治制度的核心和本质。可是，经济改革可以不顾一切，甚至号召要“摸着石头过河”；而政治改革却“任你千呼万唤，我自始终不出来”。这是为什么呢？是怕乱吗？恐怕原因太复杂，我不好瞎猜。但是，作为比较老资格的共产党员，我要求尽快开展政治体制改革，为实现共产主义远大目标清除障碍，应该允许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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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民评论】

陈老师一提共产主义，文章就名正言顺了，思想也上了一个大境界！（朱云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