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释放被限制的需求就能带来经济增长吗

　　智者说工作室 2024-06-25

　　题记：这是作于10多年前的一篇旧文，为了照应前面发表的文章《社会经济发展的标志》，同时也考虑到仍有现实意义，故发表在这里。

　　2013年7月4日，《南方周末》第31版登载了中国人民大学教授颜海兵的一篇文章，《释放那些被限制的需求——解放思想就能带来经济增长》。《南方周末》乃是国内有影响的大报、仍然有很多地方官把所谓的经济增长，即GDP指标作为升官晋级的不二选择，思来想去，确有必要厘清一些观念，与颜海兵教授提出商榷。

　　一、释放那些被限制的需求果真能带来实质性的经济增长吗？

　　颜海兵教授在文章（以下简称颜文）中通篇开列的是需要释放的被限制的需求，分为婚姻类、丧事类、家庭类、娱乐类和其他类。笔者看了几遍，本想公允地列出几件可以释放的，结果发现，所谓被限制，不是因法律，便是因道德，不方便轻易释放，即便是少量可以释放的，原本就是没有受到限制的，因此，根本就无释放之必要可言。如颜文所称“中国城镇家庭两亿多，如果有10%需要家庭用工，则可以创造2000万个就业岗位，按人均年工资2万元计算，一年可带来4000亿收入”。家庭用工何时作出过限制？如今的城镇居民中，40岁左右的女人和50岁左右的男人绝大多数都已经下岗在家，让这样无以胜数的家庭去雇用家庭保姆可能吗？既然如此迷恋GDP，唯一的办法是，张家的媳妇去李家做家务，李家的媳妇去张家做家务，互相给对方等量开支。如果在事实上行不通，就只好把所有人的全部家务劳动都核算成自己给自己的开支去计入GDP了。按照这个思路拓展开来去想，夫妻不要去做爱了，男人舒服算是找“鸡”，女人舒服算是找“鸭”，男人给女人一百元，女人给男人一百元，一次就有200元人民币的产值计入国家的GDP，那该多么可观啊！

　　更为令人不解的是，颜文所列的需求，能够真正带来经济实质性增长的乏善可陈。放开了买腹生子，放开了人体器官交易，GDP上去了，中国的经济就真正实现增长了，中国的经济实力就会雄厚了吗？在丧事类中，颜文称“发展丧葬用品。供火烧之用，这绝不是浪费，而是消费。”“博彩是一个古老的行业，大多数国家已经认定其合法。”“博彩活动具有巨大的民间普遍市场需求，不能一禁了之。”怎么，你制造出了冥币之山，我拿钱买来一把火烧掉，中国的经济就增长了？果真如此，何不在城市周边的火葬场后面堆起一座座冥币之山，这天建了，明天烧，明天烧了，后天建。就赌博而言，你今天赢了我的钱，我明天赢了你的钱，中国的经济就增长了？鼓励消费，鼓励老百姓如此莫名其妙地烧钱，中国经济就增长了？好端端的楼房，扒了盖，盖了扒，据说GDP 上去了，可国民经济有什么实质性的增长呢？国土之上又留下什么了？人民生活有什么实质性的提高呢？不过是一种数字游戏而已。

　　二、中国真的是有钱无处投了吗？

　　释放消费空间与拓展投资空间、拓展经济发展空间是相联系的。颜文的主旨该是在为中国经济的下行趋势开具药方，罗列出一些新的行业，让有钱人去投资，让老百姓去消费，让中国经济仍然保持10%以上的增长速度。一个潜在的需要回答的背景问题是：中国还有新的增长空间吗？新的投资该指向哪里？事实上，真正把中国的事情想清楚，中国不是没有新的更大的投资空间，也不是没有新的更大的增长空间。

　　据报道，紫金矿业为治理污染投入了8个亿。如果所有的污染企业都像紫金矿业那样治理污染，需要投入的资金肯定是个天文数字，而这种投入不是比你烧掉个“冥币之山”更有意义吗？在中国近千万平方公里的国土中，还有大量的荒漠地区，如果像内蒙的伊利集团那样去投资治理，多年以后，又该是怎样的一番景象？要恢复和保持好山好水，自然美景，供人们欣赏游玩，需要多少投入？国人一直为有毒食品所困扰，如果建设更多的有机肥料生产厂家，让所有的土地都用上有机肥料，让老百姓都吃上不用化肥和农药的粮食和蔬菜，又需要多少投入？如果让农民全部过上城里人的生活，这里的投资空间又该有多大？中国的旅游消费对于老百姓来说仍然属于初级阶段，普通人旅游还是图个名号，以为只有去外地才算的上旅游，做了一辈子沈阳人有多少去过沈阳故宫的？做了一辈子北京人有多少去过北京故宫的？你问为什么——“就在家附近，门票挺贵的”，可以说旅游消费心理远未成熟，旅游市场还大有空间。每10万个中国人中，有28人自杀，有多少国人处于精神不健康或亚健康状态，需要多少人从事心理疏导？中国的大学培养不出大师，有什么不可以让真正有学识人自办书院？我们号称经济总量世界第二，有没有财力造十艘航母，如果真造出来了，你养得起吗？你还说自己很有钱，真的不知道往哪里投吗？

　　社会发展的目的是满足人的合理欲求，展望人类社会的发展前景，有很多事情我们还远没有实现，经济发展的空间至少在目前看来还远没有止境。人类希望用机器人代替自己，脱离繁重的体力劳动；人们希望天天都是星期天，从物质生产中解放出来，从事精神消费；地球面临资源短缺的问题，如何解决未来的资源问题；如何向海洋，向太空、外太空要资源，要生存空间，所有这些都需要我们通过艰辛的努力才能够实现的，怎么还愁经济发展没空间，GDP增长没空间呢？

　　三、老百姓的消费需要如此释放吗？

　　颜文开列的消费空间，无疑都是盯着老百姓的钱袋，问题是老百姓的消费需求果真需要你来如此释放吗？

　　按照一般的经济增长规律，人们付出劳动了，经济发展了，口袋鼓了，有了更高的消费需求，社会经济又有了新的更大的增长空间。中国的问题很特殊，特就特在分配不公、贫富悬殊并且长期得不到解决上。内需动力为什么不足？占据绝大部分资产的少数有钱人都消费在国外，几十万亿资金外流，他们在国内消费，盯的也是来自国外的高档奢侈品。剩下的老百姓尽管人数众多，可还有多少钱消费？钱袋刚鼓起一点，就被物价上涨抵消掉了。百姓钱少，该得的没得到，或得到的少。所谓“让老百姓享受改革成果”，至少在目前依旧停留在口号上，一个收入分配改革方案酝酿八年多迟迟出不了台。那所谓的“成果”揣在谁的兜里，谁有能力消费？那些先富起来的人们尽管人数较少，但消费能力却是众多的老百姓无法匹敌的，人家一个LV包，够一个普通百姓辛苦一年的，一部豪车，顶多少个普通百姓辛苦一辈子。中共中央“八项规定”一出台，高档饭店的营业额突然骤减，突然间有了生存的危机，谁才是消费的主力，事实不是再清楚不过了吗？

　　挣钱是为了花钱，不为花去，挣来有什么意义？真正的老百姓不是不想消费，而是无力消费。百姓如果有钱了，不要你去释放，他自然会变着法地去寻找新的消费空间了。培养一个孩子从出生一直到考上大学，总需要几十万甚至上百万。有多少人还想生第二个孩子？还能养得起第二个孩子？老百姓希望国家有钱，也不怕国家拿得多，自己拿的少，关键是你有钱了别瞎造，别总在马路上“开拉链”，别整那么多没用的“面子工程”。多为老百姓花点钱，多为老百姓办点事，然后老百姓才有闲钱去追求更高的消费。当初说“允许一部分人先富起来”，后来莫名其妙地变成了“让一部分人先富起来”。说是先富带后富，然后大家共同富裕，30多年过去了，先富的有几个不出国，不把资产转移到国外的，谁还来带你，怎么个带法？老百姓一生都在为房子攒钱，为结婚攒钱，为生养孩子攒钱，到老了还担心有个病灾的。兜里果真有点钱，谁敢动了干别的？人人感叹：生不起、死不起，买不起房，看不起病，上不起学。你鼓动老百姓去消费，总归得让老百姓有那么点闲钱吧？！

　　经济增长的目的无疑是为老百姓过上越来越好的生活，买坟地土葬、大量焚烧丧葬用品、赌博，这样生活就是老百姓向往的美好生活吗？这样的生活就是高质量的生活吗？颜文把老百姓所谓的赌博换做“博彩”，大段论述其释放限制的必要性，赌博的危害、赌博所带来的社会问题暂且不论，清醒的老百姓对于这种吃喝嫖赌感官刺激类的消费千百年来早有总结：“吃全得，赌一半，嫖白搭。”你提倡放开，未必全民都去积极响应。因为那不是正经人的生活。要释放需求，引导消费，总还要把握健康消费，有意义消费的原则，总还要顾及法律与道德的底线，而历史上的必要限制总有其法律和道德上的依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