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毛远新情况的特殊性及其启示

陈建国（江西社科院）

毛远新是毛主席的亲侄子，烈士毛泽民同志唯一留在世上的儿子。1976年粉碎《四人帮》以后，和“王、张、江、姚”被捕同时，毛远新也被抓进了监牢，关押17年后，又享受烈属待遇。这种特殊情况，虽然已尽人皆知，但对此进行的理性思考却极难见到。

一、我为什么要谈这个问题

经历比较类似，情感体验可能更真切，这是我要谈这个问题的内在原因。

我在1940年9月出生，毛远新是1941年1月出生，我比他大4个月。1950年初，那时他还叫“方远新”的时候，我进了江西省八一保育院，和远新在一起生活了一段时间，即可称为“发小”。

我的生父侯志辉，河南荥阳市人，生前是八路军嵩山军区敌工干事，为推动伪县大队转变立场，起来抗日，做敌后策反工作失败，遭敌人公开杀害，成为抗日烈士。那是1945年初，我已经有4岁多，可以说，我比毛远新更知道失去亲爹的痛苦。

由党组织出面，让毛远新的妈妈朱旦华同志，跟方志敏烈士的弟弟方志纯同志结为夫妇，这时的毛远新还非常小。方志纯是江西省委书记，经常会到保育院看望远新和我们这些小朋友们，所以我跟方伯伯一家也很熟。

我的养父陈瑞先是江西庐山疗养院总院院长。1950年还在他担任江西省荣军管理局副局长的时候，由党组织介绍与我母亲结婚。所以，由无爹到有父亲这个过程，我的经历比毛远新要更长些。将心比心，也许我能体会毛远新极其复杂的心理路程。

以下我就具体谈谈问题复杂到了什么程度。

从1968年冬天开始，我父亲就被当时党中央的“陶铸专案组”抓进监牢，硬说他是“陶铸一伙”，到次年1月即被迫害至死。妈妈也同时在工作单位被当作“特务”抓起来批斗。什么理由？刘少奇是叛徒，王光美就是特务，你爸爸是叛徒，你妈妈一定是特务！这就是当时的整人逻辑。我当时是不足30岁的青年，真的是天不怕地不怕，为父母亲的冤情到处申诉，来回路过北京就干这一件事！终于让父亲比陶铸早半年平反。将心比心，我想，毛远新对母亲和养父的爱之深沉，决不会亚于我！

二、毛远新对养父一家深情似海

小时候的事，我知道的不多，他们一家人在一起的时候，其乐融融。

文化大革命时，江西的造反派把省委书记方志纯同志打成“走资本主义道路当权派”进行批斗。远新的妈妈朱旦华也无辜受牵连，成为“走资派的臭老婆”。毛远新的心里能好受吗？将心比心，他一定比我更受煎熬！

方老去世较早。但朱妈妈去世的时候，毛远新已经被从牢里放出来了，是他全盘主持朱旦华妈妈的追悼会。作为远心的发小，热爱朱妈妈的孩子们，江西省八一保育院有不少“老儿童”参加了追悼会。这种母子情，是天生的，自然的，更是深深地溶化在血液中，流淌在脑海里。我也就是在这时又跟他见了次面。

后来，是方志纯伯伯的女儿，也就是毛远新同母异父的亲妹妹方玲之去世，她的追悼会也是由毛远新全盘主持的，自始至终，庄严、凝重，一丝不苟。那种感情是外人无法理解的。参加追悼会，我的内心也非常难过。玲之在江西省驻京办事处当主任，负责政治工作方面。我路过北京，有事去办事处，是方玲之妹妹自己在家里炒菜做饭招待我，从来不占公家任何便宜。想起来一些人骂“红二代”，这样那样，我心里就非常不好受。他们是不知道有方玲之这样的红二代。

血浓于水，恩深似海，文化大革命矛头对准了自己继父亲妈，毛远新的心里是什么感受？他没跟我说。怎么说呢？是伟大领袖毛主席，他的亲伯伯，亲自发动和领导的革命运动，自己不积极参加能行吗？不努力行吗？

从他的经历和作为看，不受影响是根本不可能的！至于毛远新和江青一伙关系如何，则需要认真讨论一下。

三、毛远新和江青的关系并不好

贺子珍妈妈是毛主席在娶江青之前的主席夫人。这里的事情曲折复杂。我们都陆续听到过大人们讲述她的故事，对江青无疑会产生些负面看法，什么“狐狸精”之类的不雅之词，只会在没别人在的时候悄悄说。因为孩子们还是要顾及毛主席的面子。这种情况毛远新知道，所以说他们关系如何好，纯粹瞎扯。

大家都知道：1975年1月辽宁海城地震，由于辽宁省委、省军区在毛远新的一再坚持下，及时而大胆地发出预报，地震损失减少到了最低，至少救了十万人的性命！人人都说这是毛远新的无量功德。除了坚定地爱民之心，更由于他深厚的地球物理知识，知道专业人士汇报的是怎么一回事，他才敢下决心。决不像某些不懂装懂的人胡说的：他是毛主席的亲侄儿，报错了也无所謂。如果真这样想，他预报错了地震，造成重大损失，不是给毛家丢脸嘛？他应该更胆怯才对呀！

当时中央的报纸、杂志、电台都由江青、张春桥一伙控制，毛远新立了这么大的功劳，中央竟然一个字也不说，一点也不报道。这不是太奇怪了吗？有人也许会问：辽宁地方电台和报纸为什么不报道呢？也许他不知道：那时候全国一盘棋，都要听中央统一号令，地方舆论工具没有丝毫独立性！

很多人不了解实情，在哪里瞎说：说毛远新同志谦虚，不让宣传！根本不是那么回事！如果为了谦虚，就说是地震专家的功劳，是辽宁省委和沈阳大军区的功劳，少宣传自己不就可以了吗？要知道，这可是全世界首次如此精确预报地震时间和地点，同时避免了重大损失。这是十分罕见的，在世界地震预报史上意义重大！1976年跟着而来的唐山大地震，人员、物质损失惨重，与之形成鲜明对比。唐山地震前也有专业人士预报，只是当时的中央不敢下决心而已。假设当时中央尊重一下毛远新，紧急请他来帮助判断一下，唐山也许是另外一种结局。

真实的原因还用猜吗？就是江青一伙要抹杀毛远新的功劳，怕他的“风头”盖过自己。一旦毛远新功勋卓著，被毛主席看中了，提拔到中央担任要职，因其在军队的人缘，如果有一帮人拥护，江青一伙要“抢班夺权”，能过得了毛远新这一关吗？她肯定是不行的！

至于说到江青要夺权，让毛远新从沈阳大军区调动部队一类的事，更是不着边际。部队那么好调的吗？相关规定严格得很呢！沈阳大军区领导人又不是只有毛远新一个，还有政治局委员陈锡联、大军区政委李伯秋等等，调动军队至少得他们二位同意吧？说毛远新有这个特权，真是胡说！

真正对毛远新人品有不利影响的，是张铁生这个“白卷英雄”；再就是张志新烈士遇害。

张铁生的事，本身就有两面性：一是反潮流，二是发牢骚。文化大革命运动，对建国前17年的教育批判多于肯定。这17年是在中国共产党领导之下，把中国教育说得一无是处，不可能正确。但说教育界缺点错误比较严重，则是事实。所以，毛远新支持张铁生，宣传张铁生反潮流，是在执行和宣传无产阶级文化大革命的路线、方针、政策。这在本质上是政治路线问题，不是个人品德问题。

张志新烈士的事，情况有所不同。但是不是要完全由毛远新个人负责呢？这一点值得商榷。

从这两件事来看，说毛远新在执行一条与江青一伙相同的极左路线，是说得通的，不冤枉他。但政治路线和人品是两回事，不能混为一谈。

四、毛远新问题对我们的启示

通过对毛远新问题的上述分析，至少我们可以得到以下启示：

1，分析和认识问题，一定要把个人感情同政治路线区别开来。

我对“文革”的认识也有一个发展变化过程。刚开始，同一切热血青年一样，从“破四旧”开始，对于大串联的红卫兵们，我是热情支持。后来成立革委会，让一些品德不好的干部，仅仅因为他支持造反派，就结合进领导班子，引起我对运动的反感。到清理阶级队伍，让好多对革命和建设有贡献的人挨整、被批斗，自己也被送进小黒屋，被批斗。再到父母被批斗，父亲冤枉被整死，还要我说“文化大革命好”，那就是“不准说真话”了！

真正从政治上认识“文革”的荒唐，是从1971年的“九一三事件”开始，发动无产阶级文化大革命就是为了让林彪这类“当面说好话，背后下毒手”的人上台吗？靠领袖个人赏识来决定党和国家的“革命事业接班人”，再荒唐不过了！如果搞“文革”就是为了把党内民主和全民民主都丢了不要，遇事一个人说了算，这还能叫搞革命吗？

以上是我自己的认识过程。在这个过程中，个人感情和政治见解是统一的。

但我这个模式对于毛远新根本不适用！

他的整个身心都在伟大领袖毛主席身边，时刻要听从毛主席教导和绝对服从毛主席对他的指挥和安排。所以在政治路线上，对毛远新没有办法提出跟我们普通人相同的要求。他在执行文革路线，那是再正常不过的事情！在毛远新的行动中，政治路线决定一切，千真万确。

但是，在1976年粉碎“四人帮”的时候，以华国锋为首的党中央，是“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至于这个“道”到底对还是不对？没有更多考虑。所以，江青一伙是被当作“反革命分子”抓起来的，毛远新被捕判刑也是同样。

说他们是反革命，就要看对于“革命”如何定义。

孙中山先生说：“革命是追求进步的事业”。如果承认孙先生的定义，说江青一伙是反革命，完全说得通。他们就是推动历史车轮倒退。但是，当时我们的革命定义不是这样，而是“革命不是请客吃饭，不是做文章”是“一个阶级推翻另一个阶级的暴烈的行动”。按照我们当时对革命的定义，将这些人定为“反革命”根本说不通！（林彪可能例外，因为他预谋杀害毛主席）

冷静分析，客观对待这些问题，我们就会把江青一伙定为“极左分子”、“极左路线”带头人。就会狠批他们那一条打击一大片的极左路线。如果这样，这些人就会成为“犯了严重错误的自己人”，不会按敌我矛盾对待。在中共党的历史上，执行极左路线的领导人所造成的革命损失，个个都很严重，完全可以跟“四人帮”相比较。但是他们最后都按内部矛盾对待，有的以后还担任党内职务；只有个别以后叛变了的人（如张国焘），才按敌人对待。

可是，直到今天，我们还没有承认孙中山先生的革命定义是唯一正确的定义！而我们所用的革命定义很不正确！中山先生的定义，用来说科学革命，技术革命，完全可以说得通。而我们的革命定义，用来讲科学革命、技术革命，根本讲不通！在以往历史上，给科学技术理论扣阶级帽子的情况时有发生；而发生这种情况，就同错误的革命定义有关联。

这是因为我们用对领袖个人的感情，代替了严密的逻辑分析。按正确的革命定义：阶级斗争，如果它不能推动社会进步，反而妨碍社会进步，那它就不是革命，而是暴乱！

还有两个概念很容易让人犯胡涂：“反革命份子”，和“反对革命”——前者是指定性的敌我矛盾，后者是指一种错误行为。如果采纳孙中山先生的革命定义，只需要把“四人帮”一伙说成是后者，也可以不按敌我矛盾对待。

2，在错误路线支配下，好人也会干坏事、犯错误

这一条很多造反派人士都有切身体会，连毛远新这样知道上层内幕者都无法避免。但是，中央决议承认毛主席发动“文革”犯了错误，很多人心里不服，认为“文革”就是好！邓小平搞“改革开放”就是搞资本主义复辟，是“文革”没有搞彻底的结果。不服中央决议，原因是多方面的，其中毛主席没有私心，一心为革命，一心为人民，怎么可能犯错误呢？这一点是重要原因。毛远新的事例说明：出于公心犯错误很正常，因为政治路线错了！

可能还会有别的启示，作者愚钝，仅说至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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